陳昇和他的島嶼呢喃 ( 二 )
照心理學說,燈塔是一種性徵的象徵,非常潛意識出發的解釋,但我自己覺得那是一種很孤獨的感
覺,它往往處在一個邊陲的角落,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位置上,燈塔它永遠是孤寂、蕭瑟、乏人
問津、傷心欲絕的……不久前東引的燈塔才剛過一百歲生日,它也許不知道自己多偉大,我的鼓手
阿文是東引人,他的父親是個漁夫,從閩江口航行累了就到小島來歇歇,沒想到遇到大陸解放,就
回不去了,從此定居東引。你說燈塔對他的意義是什麼呢?事實上,自從衛星導航後,地球上像這
樣孤獨的地方,也都變成象徵性的意義了。
遊山玩水才是真的,演唱會都是順便的吧,從最原始的澎湖到現在來綠島,很多人還一直都囔著說我
為何不去東引唱個歌,我不是為了要綠島唱歌而去的,可是這次我去錄音,我想很確定是,若真的帶
一票人去東引是很冒險的事,東引的居民約500人,軍人數目不知道,如果要開演唱會,那簡直就是
個災難嘛,不就是要居民跟歌迷一起去搶搭那每天只航行一班的船不得。
創作,說起來有些肉麻,本來就是該有悲憫之心的呀,如果你對生活週遭的一切都沒有感覺了,創作
的材料就只剩下愛情吧,不該是這樣的,一天有24小時,有很多可以敏感的事。你看到一個老人家,
你就想這是怎樣的宿命和組合,讓他從一個遙遠的安徽合肥來到台灣,在一個村子結識一個女人,生
了孩子,孩子也念了大學,他就在這裡安身立命了。妳說妳對這個畫面有沒有感覺呢?創作如果沒悲
憫,幹嘛出唱片,不然就去當個政客,當一個有錢的黑心肝,整天打打殺殺吵吵鬧鬧。
我最討厭競爭力這三個字,音樂不是用來比賽的,有數據才有競爭,音樂還需要排行榜嗎?妳喜歡我
的音樂就去聽我的音樂。也不要問我有何新意,我堅持不突破,我要專研的是舊東西,而不是電腦裡
發現的新元素。
所謂的舊東西是老旋律,我不是怠惰,新又能怎麼樣呢?你聽梁弘志〈變〉的詞「想起初相見似地轉
天旋當意念改變如過眼雲煙」,多屌,才四句話就把我的情緒都講完了,現在的歌,呢喃老半天也不
知道在說什麼。
我不知道創新的意義在哪?我想找出「原味」才是我要的,現在的音樂就是味精放太多了,骨架是電
腦弄起來,鋼琴、吉他敲一敲,簡直是大雜燴,我們不應該忘記菜色的本質,應該是在那個唱的情緒
上啊!誰都喜歡吃日本料理的頂級食材,可是你會把生魚片丟去紅燒嗎?那多可惜!不新鮮的才紅燒
吧。所以說起來我現在的音樂是尋求新鮮。這就是我要專研的東西,尋找梁弘志為何能夠寫出這樣的
歌和詞?羅大佑為何能夠寫出《是否》?
台灣的流行音樂之所以能站在華人世界的浪頭上,可以說是一個巧合。你看馬來西亞不鼓吹華文,
所以苦於中文創作,新加坡早走在西方潮流裡,中國大陸又開放得晚,而台灣早期落實教育普及,
這就是天時地利人和。
只是過去的環境是膚淺的剛剛好,現在是太膚淺了,我一點也不覺得台灣的流行音樂有什麼希望,
但我若是悲觀就不會繼續創作了,我也沒有停止的打算。像一條豆腐鯊,每天都很懶,不知從何而
來,不知打哪兒而去,不會攻擊人,作自己的事,雲遊四海,是溫吞的一條魚。但是如果離開了海
,明白世界的一切總是無法盡如人意,就算是用言語也講不明白的,所以才寫下了〈瘟疫〉、〈倫
敦廢人區〉、〈1989〉、〈漠然〉、〈孩子氣〉這些歌。你要去聽了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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